石桌村村口有一张大石桌,桌面刻有棋盘,下摆六个石墩。

相传清道光年间,有两位道人云游至此,忽发棋兴,就削山岩为桌椅,邀四方小鬼同坐观棋。

一盘棋,足足下了三天三夜。

棋散后,两位道人消失不见,四方小鬼也不再侵扰村民,此地遂得平安。

如今,石桌四个角均已缺裂,桌面纹路早已风蚀模糊,六个石墩只余下了俩,一棵槐树在原石桌旁长起,树根越发粗大盘曲,将石桌顶得倾斜。

一群老头老太太正坐在槐树下,有织衣服的,有纳鞋底的,有抽着旱烟咳嗽的,偶尔搭几句话,也聊不起兴头。

隔着老远看去,你竟有些看不清楚他们,因为老人的皮肤和老槐树的树皮,几乎一个色调。

就算走近了,不去仔细瞧,也会误以为他们只是分叉出来的一圈老树根。

赵梦瑶穿着长袖、戴着帽子、裹着丝巾拖着行李箱从这里走过。

槐树下的老人们纷纷站起身,来人虽然上下都包着也不露个面,但光看穿着体形也能认出是哪家的妮子。

“赵家丫头,回家啦?”

“怎不让你爷爷去接?”

“你爷爷前日不是才出了村嘛,没一起回来?”

“可是吃过饭了?”

与其它村老年人对小辈所展现出的问候关怀不同的是,这里的老人对赵梦瑶更是流露出了一抹小心与谄媚。

石桌村只有一户姓赵,住村东头。

时下,村里挣到钱的人都迫不及待地盖起二层乃至三层小洋楼,偏偏这老赵家不往上盖反而往四周扩,一圈加一圈,曾经的砖瓦平房硬是加成了好几进的大院子。

按说这般占地盖房不合规矩,但老赵家一来供养村中孤寡老人,二来收养邻近遗弃儿童,真要摆官面上,那就是把养老院和育婴堂开在了自己家,扩盖个房子也是无可指摘。

槐树下的这帮老人,再过个几年,怕是也得厚着脸皮去老赵家求个一日三餐。

老赵家人丁不旺,家里往上数四辈,有个老祖宗,是现今村里年纪最长者,当年招的上门婿,生了一子,一子再生独女,再招婿上门,生下双胞胎兄妹,其中一个就是赵梦瑶。

如今赵家,就余那老祖宗,其子老赵头,以及这对双胞胎兄妹。

明明四代人,却只剩下四个人。

老赵家有钱,相传民国那会儿,赵家那位老祖宗就被某位大帅请去卜卦算命,后来那大帅败退去天津当寓公前,还特意安排人将那老祖宗给送回石桌村,一同回来的还有几箱子的金银。

建国后,老赵家倒是吐出了些东西,但村里都传话说,真正的家底早就提前埋在地下,这不,风头一变,老赵家就又抖摆起来了。

赵梦瑶推开家门,在院中穿行,东厢房长廊下,坐着一排老人,各个面色灰败,不吵不闹,就那么安静地待在那里。

西厢房那儿,则是育婴堂,有几个明显有智力缺陷口歪眼斜的孩童正在玩闹,倒是给自己增添了些许动静,不再是那般死气沉沉。

东西厢房内都传来了浓郁的煎药味儿,要是此时走进里头,甭管是老人还是孩子,保准有不少是躺在床上正承受着病痛的煎熬。

老人年纪大了,生点病很正常,弃婴里头不乏男婴,很多都带着先天的病,早夭的几率就更大了。

所以,老赵家时常发丧,腾出位置,却也没怎么引起外人怀疑,毕竟孤寡老人和弃婴,也没人真的会去在意。

赵梦瑶打小就不喜欢家里的味道,那股子既臭烘烘又腐朽的味儿,常常把她折腾得要发疯,恨不得点把火给那东西厢房都给烧了。

即使再大一点,晓得了这帮人的用途,可心里也依旧是嫌弃。

得幸曾祖母很是开明,不仅让她念书,还准她考外地去,只希望她以后能带回家一个面相周正、福运深厚的男丁上门。

“梦瑶,你怎么回来了?”

问话的是她哥哥,二人明明是双胞胎,前后脚出生,可哥哥赵溪路却有一种年近三十的沧桑。

此时,赵溪路正在煎药,总计八个小火炉摆在面前,他双手各持一把扇子,正忙得不亦乐乎。

赵溪路后头墙角处,有个浑身脏兮兮的女人,身上捆着锁链,她是个疯子,整天抱着个破布娃娃给它喂奶。

在外人看来,这是赵家人心善,收养了她。

可实际上,赵梦瑶清楚,在自己刚上高中时,这个女人就为自己哥哥赵溪路怀了两次胎,分别诞下一男一女,可第一个没能过百日就夭了,第二个甚至都没能过满月。

女人疯了,就被锁在这儿了。

赵溪路早上起床时,会把她牵到院里来晒太阳,晚上回屋时,会将她牵回屋内。

赵梦瑶不喜欢这个哥哥,虽然哥哥一直以来都对自己不错,但她就是觉得哥哥虚伪无情,不如自己直率善良。

明明家里有请来帮忙的人,可他哥哥每日还要亲力亲为。

要是不知道那帮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就罢了,可偏偏她哥哥很清楚,而且下咒的天赋比自己高多了。

但事到如今,她也只能对着哥哥发出委屈的哭声:

“哥,我被人下咒了。”

说着,赵梦瑶就摘下帽子,撸起袖子,露出那一片正在溃脓的肌肤。

赵溪路见状,吓了一跳,赶忙上前查看。

“你这是怎么弄的?”

“我被人下咒了。”

“阿爷呢,阿爷不是去找你了么?”

“阿爷没回来么?”

“没有啊,你没见到阿爷?”

“见到了,但我以为阿爷让我画押好那两份赡养协议就回家了。”

“你这......”赵溪路皱眉,“梦瑶,你且先进屋坐着。”

“曾祖母呢,我要见曾祖母。”

“曾祖母在见客,现在不得空。”

“我都这样了,还有什么客能比我更重要?”

“本家来人了。”

“本家?”

赵梦瑶愣住了,她是听说过本家的事,家里祠堂里供奉分两列,一列空着,一列也就是自己的父母和祖母,只能摆下方的犄角旮旯处。

正中央的空位是留给本家的,就算不能摆本家的牌位,却也得把位置给他们留出来。

小时候赵梦瑶还不懂事地问过:“为什么不能放本家的牌位啊?”

曾祖母阴沉沉地笑了笑,回答道:“因为本家嫌咱们晦气。”

本家在九江,与石桌赵这种偏门小户不同的是,本家九江赵是真正走江湖的主,清朝时出过一位龙王。

只是按江湖规矩,就一位族人走江成功或前后百年再无后继者的话,这龙王家的牌匾,依旧是没资格挂上去的。

因此,本家只自称九江赵氏,却不会自称龙王赵。

有时候,家族底蕴实力不够,强行摆那龙王牌匾,反而容易招惹祸事。

“那我.....那我怎么办......”

“梦瑶,我说了,你且去我房间等着,我马上就来。”

“好。”

赵梦瑶只得先行进院,过长廊,穿小门,来到后院自己哥哥的房间。

里头陈设很简单,北面是书房,中间是客厅,南面是卧室。

卧室里一张老式木床下面,还摆着一个窝,窝前放着一个粮盆和一个水盆。

没多久,屋门再度被推开,赵溪路牵着那个女人进来了。

“梦瑶,你把衣服脱去。”

赵梦瑶有些犹豫。

赵溪路深吸一口气:“那哥哥我就不管你了。”

“别,哥,你得帮我。”

赵梦瑶脱去了衣服,脱衣时嘴角不时抽搐,因为很多溃脓的位置和衣服都粘连在了一起,脱衣如同撕下一层皮。

“梦瑶,进我书房。

赵梦瑶走入哥哥书房。

书房里,供桌香炉蜡烛已经布好。

赵溪路将一根黑色的针在烛火中反复炙烤,再插入香炉灰中搅拌,最后取出,走到赵梦瑶面前,对着其额头直接刺下。

“疼…….”

“忍着。”

针头刺入后,赵溪路对着地上的女人招了招手。

女人爬了过来,来到赵梦瑶脚下,张开嘴,对着赵梦瑶脚踝处咬了下去。

“啊…….”

“忍着,妹妹。”

赵梦瑶低下头,看着这个女人,眼里流露出怨毒与痛恨。

女人正在吮吸着。

渐渐的,赵梦瑶身上溃脓处的位置开始收缩,死皮呈现,有了明显的好转,而女人身上,则出现了多处溃脓的区域。

赵梦瑶内心对自己这个哥哥更加厌恶了,他居然真的把给自己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,培育成了咒物容器。

这个容器的作用就是将施加于人身上的咒转移到自己身上,除此之外,也能转移毒素。

女人张开嘴,匍匐在地,大口喘息,嘴里不停溢出鲜血。

赵溪路伸脚踹了一下女人,骂道:“出去咳血,别弄脏了这里。”

女人马上爬了出去。

“梦瑶,你好了没有?”

“哥,我好多了。”

“嗯,你现在在这儿休息会儿,我去帮你看看曾祖母那里好了没有。”

赵溪路离开房间,来到后院正屋,正屋的门已经敞开,说明会客结束。

一进正屋,赵溪路就看见一个与自己年龄一般大的阴郁青年坐在那里,青年眉心处有一道裂纹伤口,似是老伤,却又像刚结了痂。

青年身后,一个老者正与曾祖母喝茶。

曾祖母年岁很大了,可看起来,却依旧精神抖擞,白发里仍掺杂着不少黑发。

“溪路,来见过本家毅少爷,再见过本家田爷叔。”

“是,曾祖母。”

赵溪路先对那位阴郁青年行礼:“见过毅少爷。”

刚行完礼,赵溪路就瞧见对方缓缓挪过头,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。

阴郁青年眉心处的伤口,好似在蠕动。

青年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:

“你真是脏得纯粹。”

赵溪路虽心生不悦,但面上丝毫不显,转而对那位老者行礼:“见过田爷叔。”

毅少爷肯定是姓赵,这位爷叔,应是本家的家生子。

老者笑着摆摆手,道:“好了,叨扰结束,我也该走了。”

“哪里来的叨扰,一家人,本就该多走动,我送您。”

“不,留步。既是要多走动,那就别繁文缛节上枷锁。”

老者走到青年身边,先用条布带将青年额头缠住,再弯下腰,将青年背起,走出正屋。

待他们离开后,赵溪路不由好奇问道:“曾祖母,本家怎么忽然来人了?”

“那位毅少爷,得病了。眉心开天目,如同生死门开缝,不阴不阳,人鬼不分。本是胎死腹中之畸相,连娘胎都出不了的,却硬生生生下来且活到了今天。

本家人这是想给他寻个法子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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